林姝姝可以理解少女怀春春心萌动, 却理解不了对着一个只会说空话的渣男念念不忘。
只现在诸事未定,她也不好表现出自己的情绪,打趣了两句, 就拉着司敏往外走。
“本宫最近开始对花粉过敏,许多有花的地方都不能去,就把见面的地方安排在暖春园了, 不过公主放心, 本宫有提前将无关人等清理干净,除了你我和仇家公子, 不会有外人的。”
“不过本宫还是想多说一句, 公主别嫌烦。”
“好,娘娘您说。”司敏乖巧点头。
“关于你和仇公子……想来太后娘娘也说了不少, 不管公主是否认同, 还是请公主在意一二,所谓人生阅历, 都是一步步走出来的, 说不准哪一点, 于公主就是一次助力。”
大概是林姝姝一直站在司敏这边的缘故,对于她的话,司敏少了许多天然的抗拒感。
闻言沉默半响, 终究还是一点头:“好。”
话不多说,两人走在小径上, 奔着暖春园而去。
司祁提前打过招呼, 左右看似别无他人,实际暗处不知藏了多少, 顺便还能清路, 防止不知从哪冒出个人, 扰了贵妃和公主去看戏。
越靠近暖春园,司敏的情绪起伏越大。
林姝姝余光瞧见,过了最开始的忐忑,司敏多了开心和欢喜,走着走着,竟然还跳起来。
“……”林姝姝对她多了两分怜悯。
开心吧,过了这一会儿,开心可就不容易了。
到了暖春园,里面果然没什么人,司敏是想自己进去的,但林姝姝说:“本宫也进吧,不然被太后娘娘知道,又该怪我没看好公主了,下次出来就难了。”
司敏一想也是,只在进门的时候,拽了拽林姝姝的一角,小声说:“能不能麻烦娘娘……”
“怎么了?”
“等一会我和仇湛安见了面,能不能请您给我们一点说话的时间。”当然不止说话,还是要林姝姝避开的。
林姝姝爽快点头:“放心。”
――放心,等不到我避开,你大概就不想同她说话了。
说好了,司敏才继续往里走,约定的地方在最里面,毕竟是下人们居住的地方,这边的景致远比不上其他院子,还有不少荒草,稀稀拉拉地散布在各个地方。
然而,不等两人踏进里院,里面传出几人的争执声。
“安郎你怎么可以这样,这是你的亲生骨肉啊――”
“哪里来的浪蹄子,湛安这回只带了我一个,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,赖上仇公子!”
事实证明,便是两个女人,一旦有了什么仇怨,撕起来也不是一般人能制止的。
仇湛安今天接到消息,说嘉毓公主要约他在暖春园见面,他赶紧赶了过来。
谁知司敏没来,他养在京郊的外室先来了,第一句话就打了他个措手不及:“安郎,我怀了你的孩子。”
仇湛安可不似他母亲那样天真,在外面养人是一回事,有了孩子就是另一回事了,要是在迎娶公主前先有了庶子,被发现可是死罪。
他正想哄阿莲把孩子流了,还来得及开口,又是一道熟悉的声音:“仇公子,这是谁呀?”
回头一看,只见他的书童散着头发,眼角还含着春意。
“你怎么跟来了?”仇湛安更头疼了。
说来令人难以置信,仇湛安出来前,正与扮演他书童的魅娘厮混,得知公主要见他,连衣裳都没换,赶紧爬下床,紧赶慢赶地跑来。
这些事,司祁派去的暗卫都知道,司祁同样,而这些恶心人的东西,就不必告诉贵妃和公主了。
不等仇湛安调和,魅娘和阿莲就对上了。
“仇公子,你不是说只有我一个人吗,这个女人又是谁?”
“安郎,你不是说好不会再收人了吗,这又是谁呀……”
争论升级,仇湛安虽然是个正值壮年的男人,但这些年耽于酒色,早亏空了身子,看着人模狗样的,如今连一个怀着孕的女子都拽不开,只能左右劝说,却半天没有效果。
殊不知,魅娘和阿莲都受人所托,一心一意拖着时间,唯恐安排她们见面的主顾不满意,说好的千两纹银没有了,还要将他们投进大牢。
有着这些威胁和诱惑,由不得她们不卖力。
“好了好了,你们先回去,我会给你们一个解释的,都不要吵了……”
他隐约感觉到不对劲,想让两人先离开,谁知一声巨响,里院的门被重重踹开。
林姝姝和司敏先后进来,然后就是一些护卫婢女,不过片刻,就将整座院子都围起来了。
林姝姝面色难堪,厉声斥责:“放肆!”
而司敏小脸煞白,身型不受控制的一晃,多亏林姝姝在后扶了她一把。
看清来人是谁后,仇湛安腿脚一软。
他半天站不起来,等能爬起来了,却被林姝姝叫来的护卫一脚踢在膝弯上,重新跪下去。
他脑子转得还算快,认清局势后,第一时间为自己辩解:“敏敏!敏敏你听我解释,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,你听我解释――”
“来人呀。”林姝姝嫌他聒噪,当即叫人过来,一摆手,就有人把他的嘴堵上。
她没功夫理他,回头打量着司敏的表情。
司敏已经完全呆住了,木木地看着地面,被叫了好几声,才慢吞吞地抬起头,双眼无神,空洞地在四周看了一圈,最后将视线落在仇湛安身上。
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,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蓦然落下。
司敏哑声问:“这两个人,与你有关系吗?那个孩子,与你有关系吗?”
为了听他的回答,仇湛安嘴里的绢布又被拽出来,他大喊大叫:“敏敏你听我说,我不是故意的,你知道的,我只喜欢你一个……”
啪――
一声脆响,原来是是落萱给了他一耳光。
林姝姝说:“听不懂人话吗?回答公主的问题。”
贵妃性情大变,知道的人仅限宫廷,外人还不知道贵妃最近变了许多,仇湛安也不例外,面对林姝姝,第一反应就是贵妃跋扈,肆意杀罚,连皇上都奈何不了她。
仇湛安心中生惧,只能老实回答:“有、有关系。”
这句话仿佛打通了司敏的任督二脉,她眼中出现光亮:“她们是你养的外室?”
“……是。”面对虎视眈眈的贵妃,仇湛安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。
“孩子也是你的?”
“是。”
“你还想娶我?”
“可以吗?敏敏你还愿意――”
“醒醒吧。”司敏嗤笑一声,打碎他不切实际的美梦。
林姝姝的脚步一顿,重新退回去,无声看着司敏的反应。
她本以为,小公主娇娇弱弱的,对于情郎出轨,大惊之后就是大悲,甚至连质问的话都说不出来。
现在看,终是她低估了皇室养大的孩子。
司敏目光冰冷:“本公主嫌脏。”
“仇湛安,你能不能找面镜子看看自己,你有什么值得本公主留恋的?”
“脸?平平无奇。才?胸无点墨。唯一会的一点花言巧语,现在也被你自己作没了,莫说要本公主下嫁,便是做个面首,你也配?”
仇湛安愣住了,不敢相信这是司敏说出来的话。
而后,林姝姝给了他致命一击,她问:“蒙蔽公主,按律法该当何罪呢?”
司敏说:“罢官,流放,上下三代不可入京。”
“既如此,就按公主说的做吧,对了,先给皇上通报一声,看皇上是何意见。”
依林姝姝对司祁的了解,这事在他跟前过了明路,可就远不止罢官流放了。
司敏未再说其他,转过身,再不看仇湛安一眼。
侍卫领命,压着仇湛安下去。
仇湛安很快反应过来,大声呼救:“不、不不……敏敏你救救我,敏敏我再也不会了,我以后一定对你好,我保证只娶你,我再也不会养外室了,孩子、孩子也打掉,除了你没有别人,敏敏你救救我!”
管他如何叫嚷,有林姝姝坐镇,当然不可能给他翻身的机会。
这边不是说话的地方,她拉着司敏出去,一直走到一处竹林里,挥退左右宫人,带她在石凳上坐下。
司敏刚才的凌厉已经散尽了,重新变得木讷呆滞。
过了不知多久,忽然一声呜咽响起。
先前的冷漠自持再也没有了,无人之处,司敏露出她的脆弱崩溃。
她趴到石桌上,将脑袋埋进胳膊里,不受控制地哭出声。
她哭得时间很长,一开始只是小声呜咽,慢慢就变成了号啕大哭,身体都不住颤抖,几次抬头呼吸,只见她双目通红,大张着嘴巴,哭得毫无形象,哪里还有先前的柔雅。
林姝姝没有说话,放任她发泄情绪。
最多是递一块帕子,但她也只带了一块在身上,等那块绢花手帕都被浸透后,就只剩下看着了。
许久之后,司敏情绪缓和,虽然还是抽抽嗒嗒的,好歹能说话了:“贵妃娘娘……是不是、是不是早就知道。”
“本宫不知道,本宫也没想到。”林姝姝不肯承认,一心在司敏面前扮演一个知心大姐姐的身份。
而这,果然让司敏放下戒心:“那娘娘您说,刚才……是真的吗?”说着,她又是一声呜咽。
林姝姝冷漠说:“当然是真的,亲眼所见,难不成还有假吗?”
“原来、原来母后说的都是真的――”
“原来仇湛安真不是能托付终身的人 ,可是怎么会这样,他明明说……”司敏抹着眼泪。
林姝姝说:“公主,你听本宫一句,这天底下,三条腿的□□难找,两条腿的男人不是遍地?”
她看不惯司敏这副哭哭啼啼的样子,说话的语气重了些:“说句难听的,你就是不为自己想,也该对得起皇上和太后娘娘,皇上和娘娘如何疼你,公主也是知道的,如今就为了一个男人,还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,要长久伤怀下去吗?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可是什么?”林姝姝眯起眼睛。
司敏抽噎一声:“可是他以前跟我说――”
“快别以前说了。”林姝姝直接打断,“他说对你一心一意,外室养了一个又一个,如今连孩子都有了;他说他怀才不遇,我问过皇上,才知道那男人连殿试都没进,全靠祖上荫蔽,才谋得一官半职。”
“他对你说了那么多话,有一句是真的吗?”见司敏不回答,她轻呵一声,“说话!”
司敏被吓得一哆嗦,低着头:“也、也有吧……”
“什么?”
“他说他不是什么好人,叫我不要对他抱有太大希望,我、我没当真。”
“……”林姝姝无语扶额,“这么多假话你都信了,好不容易有句真话,你怎么就听不进去了呢?”
司敏不说话,还是无声抹着眼泪。
林姝姝轻叹一声:“公主好好想想吧,这大景皇城,有多少青年俊杰,又有多少倾心于你,本宫就不信,没有一个说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的,先不论其他,如果只是为了这一点微不足道的要求,嫁与一个你并不喜欢的人,值得吗?”
微不足道的要求……吗?
司敏眼中闪过茫然,她张了张口,想说些什么,可林姝姝陪聊服务到期,率先起身。
“好了,今日发生了太多事,本宫实在是乏了,就不陪公主了,来人呀,送公主回去。”
司敏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,就在林姝姝话音刚落,看守她的嬷嬷从侧面走出来,言语温和,但带了一点强制:“公主请,太后娘娘在等您了。”
随着贵妃和公主一行人离开,竹林里复归于沉寂。
只片刻沉寂后,一道人影自最后面的竹亭里出现,定眼一看,可不就是司祁。
他才在亭子里坐下,一个黑衣人出现,单膝跪在他身前:“参见主上,贵妃娘娘和公主刚刚说……”
竹林幽静,只男人不急不缓的叙述声,但凡林姝姝在这,大概就能发现,对方嘴中所述,与她刚刚说过的只字不差。
只在听到两条腿男人的时候,司祁打断了一下:“贵妃当真这样说的?”
“是。”
司祁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,过了一会才说:“继续。”
第二天清早。
林姝姝还未起床,就听外面一阵嘈杂。
落梅蹑手蹑脚地进来,见娘娘醒了,附耳小声说:“娘娘,嘉毓公主来了,说想约您出去走走转转。”
“嗯?”林姝姝打了个哈欠,“这才什么时辰。”
“已经辰时了娘娘。”落梅捂嘴轻笑,“皇上一早还送了鲜桃子过来,还说今晚来您这用膳来着。”
林姝姝又打了个哈欠,半天才把落梅的话消化完,但她还是不明白:“公主约我做什么?公主看着情绪如何?”
“奴婢看着公主还挺平静的,知道您还没醒,就坐在前面一个人饮茶,奴婢给公主准备了茶点,公主没用。”
昨天把司敏送走后,林姝姝没有去太后院里,等着司敏自己跟太后说。
听到司敏又来了,她是有惊讶的,毕竟按照以前的,太后不该允她单独出来,既然能出来了,显然是有了其他变化。
林姝姝不太想起,又不能晾着公主,磨蹭了半天,终于叫落梅来给她宽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