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姝姝都想好了, 要是公主还要哀悼即将逝去的男友,她一定找七八美男子,轮流在公主身边唱曲儿, 就不信她忘不了渣男。
然而真的出去了,才发现事实与她所想有些许差异。
司敏来了,却不是她自己来的, 太后派遣的嬷嬷还剩下一个, 正给公主奉茶,之前伺候她的几个侍女不在, 问了句才知道, 她们被太后留下了,说是要训话, 教几天规矩再回来伺候公主。
“公主是遇见什么麻烦了吗?”林姝姝抿了一口参茶, 问道。
司敏眼底带着点青黑,看上去一夜没睡好, 她说:“母后叫我多跟您待待, 若您没有事, 看能不能带我走走转转。”
林姝姝自己都懒得动,怎么可能带司敏去散步,闻言略有为难。
正这时, 司敏后面的嬷嬷福了福身:“不知娘娘是否方便,老奴想跟您说几句话。”
见司敏没有其他反应, 林姝姝就说好, 带着嬷嬷到后面。
嬷嬷是带着太后的意思来的:“请贵妃娘娘安,太后娘娘的意思是, 请贵妃多担待些, 看能不能开导开导公主, 娘娘知道您能言善辩,希望您也能教教公主说话看人,公主到了议亲的年纪,多晓些事,总是好的。”
林姝姝顿时明白了。
她问:“那带公主走走转转?”
“娘娘并未交待这些,只是想让公主跟您多相处些时日。”嬷嬷说,“昨日公主已将全部事告诉太后娘娘了,娘娘她很感谢您,说日后定要当面感谢您的。”
嘉毓公主心思单纯,不知道贵妃早有阵营,但太后是从头到尾都知道林姝姝付出的,好不容易见小女儿不恋爱脑了,自然少不了对贵妃心怀谢意。
至于司敏如何如何情绪低落,如何如何心情郁结的。
――去跟贵妃说说话吧。
太后好生安慰了一晚没有效果,就把她打发来林姝姝这儿,只等着验收成果。
林姝姝到这就彻底明白来,露齿一笑:“本宫知道了,劳烦嬷嬷告诉太后娘娘,请娘娘尽管放心。”
得了贵妃准话,嬷嬷松了口气。
等林姝姝再出去,对司敏就热络了许多,正好林姝姝还没有用早膳,就邀着她一起吃点东西。
吃过早膳,屋里的婢女们就都被打发出去了,林姝姝找了个软榻靠着,敲敲床面,将司敏的注意力吸引过来。
她问:“公主还伤心着呢?”
其实这也不怪司敏,两三年的感情,哪是说没就没的。
司敏小心说道:“也不是伤心,就总走神,心里空落落的。”
“空落落的啊,那好说。”林姝姝一拍手,“为什么空呢,说到底还是没有记挂的,可是公主你说,咱这行宫方圆百里荒无人烟,想找点记挂的多难?本宫倒有一计。”
“请娘娘赐教。”
“本宫给你请几个琴师清倌来给你唱曲儿吧。”林姝姝坦诚道。
司敏顿时睁大眼睛:“请什么?”
“当然是请干净男人来赏心悦目来呀,陪你玩玩闹闹,心里装了新的男人,何愁忘不了前任。”
林姝姝看得很开,哪怕她从没有谈过恋爱,却不妨碍她成为一个理论大师。
“男人千千万,这个不行接着换。”
“公主你瞧,你正值芳华,不趁着年轻多尝尝爱情的甜,何必早早踏入婚姻的坟墓呢?”林姝姝压低声音,“就本宫知道的,京中就有还要多美男子,公主要是喜欢,不如找几个听话的,邀进公主府住几天,不喜欢来再一脚踢出去。”
这话的主人公要是换成一个男人,司敏还能理解,可若是换成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子,实在有些惊天动地了。
林姝姝尽是发表一些海王发言,将司敏震得久久回不过神,直到离开,仍是心神动荡,整个人的世界观都被重塑了。
偏林姝姝还在后面喊:“公主好好想想本宫的话,要是觉得合适,尽管来找本宫,本宫帮你安排。”
“不不不、不了不了,多谢娘娘好意。”司敏几乎是落荒而逃。
等回去了,太后虽然不知道贵妃跟司敏说了什么,小女儿看着还是无端神游,但眼中明显没有了伤感和忧思,偶尔还一惊一乍的,看着总算活泼了,太后也放下心。
司敏同仇湛安的事没有大肆宣传,只有有数的几个人知道,而仇家也被安上了别的罪状,仇湛安被杖六十后,半死不活地拉去流放,仇家父母一夜白头,虽未有身体上的打击,可心理上的打击更严重。
至于那几个外室和花魁,司祁信守承诺,给了她们应有的报酬,但同样远送江南,这辈子大概是回不来了。
眼看着公主不再记挂渣男,除了仇湛安,对谁都是一件好事。
先不说皇上太后如何,至少林姝姝是少了一桩麻烦事,原本太后要司敏多来找找她,但有了上回的一番言论,司敏见着她都要绕道走,至少在她想明白之前,怕都不敢跟林姝姝正面对上了。
而且在行宫嘛,一应宫务都用不着她,每天只用吃吃睡睡,实在闲的没事了,就去太后宫里转转,听妃嫔们吵吵,或者听诰命们八卦。
可她没想到,有一天这八卦还能听到她自己头上。
“听说林家大公子来行宫除了妻儿,还带了个姑娘,说是表亲,可我看着,别不是侧室吧?”
“这不贵妃娘娘就在这,问问娘娘不就知道啦!”
一众夫人看过来时,林姝姝还懵着,等有人又重复了一遍,她才讪讪地摇了摇头:“我也不大清楚。”
八卦没能八到结果,大家都有些失望,
然而这天回去后,林姝姝当即让落萱去请林夫人,倒也不必避着外人,
女儿想母亲来,想见个面,可不是天经地义。
第二天上午刚过半,林夫人就来了。
林丞相留守京中,林夫人本不该跟来的,但皇上亲自下旨,邀请林夫人一起来避暑,连带着大公子一家也带上了。
表面看来,这实在是林家的无上荣光,但从另一方面里看,何尝不是对林丞相的一种敲打。
皇上不在,京城基本是林丞相说了算,可妻儿均被皇上带在了身边,他不管做什么,少不了三思而后行。
除非他是真不在乎妻儿,无所谓全家人生死了。
这一点,林丞相清楚,林夫人也清楚,现在说给贵妃听,林姝姝也明白了。
联想到那天夜里司祁的突兀发言,她隐约明白了点什么,但又有太多未知,忍不住多问两句:“母亲可知父亲是想做什么?”
林夫人同林丞相青梅竹马,她本以为,她是了解丈夫的,可这几年,她越发看不懂林丞相了。
“我不知道,你爹这两年很少跟我讲朝堂上的事,就连这回――”
林夫人呼吸急促了几分:“你可知,林媛也跟来了。”
“你爹知道我不会同意,就让你大哥把林媛带上了,等来了行宫我才发现,我去问你大哥,他也支支吾吾,只叫我别管。”
林媛从一开始就是准备送给皇上的,此番跟来行宫所欲为何,明眼人都知道。
林夫人和林姝姝聊了许久,整个话题都是围绕着林丞相的,说他的隐瞒,说他的不着家。
听着母亲对丈夫的埋怨,林姝姝此时才发现,或许林丞相仍旧是爱戴夫人的,但在他的野心前,妻子儿女,也只能退后半步。
当年林丞相作为辅政大臣之一,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,而这一人,也要听取他的意见。
一个品尝过权利的男人,要么淡泊名利,要么长坠权利深渊。
这一聊就到了晌午,因为司祁提前说好要来用午膳,林夫人就先走一步。
“母亲。”林姝姝叫住她,目光复杂,她定定地看了林夫人一会,微微低头,掩住眸中复杂。
她低声说:“卧榻之侧,岂容他人鼾睡,母亲,您总比我懂得多,父亲也更听您的话。”
有些东西,点到即止。
林姝姝不好多言,她有她的顾虑。
何况她并非真正的林家女,对于林家,也有着天生的不信任。
林夫人的话并未给林姝姝的生活造成太多影响,至少表面看来,暂时是这样的。
而林媛也一直没出现,总归没舞蹈林姝姝眼前,她就假装对方不存在,只偶尔派人打探几句,确定对方还没在皇上跟前露面就好了。
……
之前请珍奇司打的保温杯做的差不多了,保温效果一般般,但至少模样上,瞧着对味了。
这回出来,林姝姝把赶制出来的十个保温杯都带上了,她一个太后一个,嘉毓公主常陪着晒太阳,也分给公主一个,剩下七个还有皇上的一份,再有剩下的,就先存着,等哪天发现同道中人,不失一份有新意的礼物。
太后住的地方叫凤梧园,后院花草甚多,幸好前院没什么鲜花,不然林姝姝这两个月就不用想着约太后晒太阳了。
这几天她多是清早就来凤梧园,上午陪着司敏看看书,下午跟太后公主到院里吃点心晒太阳,当然,枸杞水保温杯是必备。
不过这样悠闲的日子过久了,难免会觉得无聊。
有钱有闲了,就难免想找些乐子。
这天下午,林姝姝把落萱叫来:“你去找些硬一点的纸板,然后裁剪成同样的大小,长款大概就这样这样……”她用手比划了一下。
“然后取支笔过来,在上面写下一到十三的数字,每个数字写四张,再画两张不带数字只有花纹的。”
这般操作是落萱无法理解的,但她深谙多做少问的道理,领了命令,很快就按照林姝姝的吩咐做了五十四张纸牌出来。
硬纸板上的墨迹还没干,林姝姝叫她们把纸牌晒在门口的长廊上,然后捏着毛笔,分别在上面画了不同的花纹――
黑桃、梅花、菱块、圆圈。
除了没有黑红区分,仔细一看,跟纸牌实在没什么两样。
外头日头足够,纸牌只晾晒了半个时辰,墨迹就全干透了,落萱找的硬纸板材质很好,墨并不会透过去,而且纸牌裁剪得极为整齐,团在手心里哗啦哗啦一阵响,洗牌的声音也甚是透亮。
“快快,拿着牌,咱们去太后那。”
纸牌做好了,林姝姝顿时来了精神,招呼上落梅落萱,才回来没多久,又要去找太后。
贵妃宫里的人都知道,娘娘跟太后关系是越好了,有时候相处起来,不比亲母女差。
对此,林姝姝但笑不语。
一刻钟后,林姝姝再次见到太后,转头看到司敏也在,她更高兴了。
“贵妃又来做甚?”太后好奇。
林姝姝把刚做好的纸牌,狡黠地笑着:“臣妾带了点好玩意,纸牌游戏,想跟您分享一下。”
林姝姝叫司敏和落萱同她配合,简单讲了下游戏规则:“分到牌后先把成对的牌丢出去,剩下单只牌,然后按照一定的顺序抽下一人的牌,凑成对再丢……最后谁手里有花牌,谁就是输家,简称抽乌龟。”
这游戏听着没什么意思,但真的玩起来了,才能发觉各种趣味。
司敏才玩了两局就食髓知味,脸上的笑也越来越多,反倒是林姝姝连着输了几次,及时止损道:“抽乌龟熟悉了,咱们再换个玩法,叫斗坏人。”
打牌多是为了消遣,林姝姝也没教太难的,无非抽乌龟和斗地主。
大景地主多指富商,不能这么叫,就把斗地主改成斗坏人,一开始大家都不愿意当坏人,谁知贵妃又说:“坏人虽坏,却是地位最高的,第一次出牌时还有优先权。”
顿时――
“我抢!”
做出纸牌第一天,林姝姝在太后院里待到天色完全黑下来,原本只有她和司敏参与的,后面太后也参与进来了,还提出用些不值钱的珠子做赌注,添个彩头。
原本以为纸牌游戏只会在凤梧园流传,谁知几个宫妃过来请安后,顿时被吸引。
有钱的出钱,没钱的拿皇上赏赐的珠钗做赌注。
林姝姝还是低估了后妃们都好胜心,不说有各种珍贵物件做赌注,就算空手打牌,也绝不能输给死对头!
几天下来,大半个行宫的人都知道,贵妃发明了一种新的纸牌游戏,玩起来可有趣。
要是碰巧能跟看不顺眼的人一场,那可就更好了,抢坏人压她一头,赢了更高兴。
端妃和宸妃不和已久,往常不好当场开撕,有辱斯文,现在好了,跟她打牌,叫她输得血本无归!
太后的院子里整日人满为患,从早到晚,全是叽叽喳喳的叫声和纸牌摔在桌上的声音。
司祁难得空闲,本想去看看太后的,谁知才到太后院里,就听一阵阵声响分明的吵闹声。
进去一看,四五张牌桌,几乎所有伴驾的妃嫔都在这儿了,大多数还算矜持,端端正正地坐在圆凳上,但也有斗红眼的,一只脚踩着地面,一只脚踩在凳子上,还大喊:“本宫不服,继续来!”
一转头,只见贵妃太后和公主也拼了一桌,不过她们不似其他人那样火气十足。
林姝姝会哄人,为了哄太后高兴,不动声色地给她喂牌,十局里能让太后赢六局,剩下四局就是她的赢面。
只有司敏弱小可怜又无助,漂亮的发钗一支接着一支,全进了贵妃兜里,输光了还要可怜巴巴地求太后:“母后再赏儿臣几支簪子吧。”
而太后并不缺这些首饰,说好赢一局就让输家做一顿饭,不拘菜色,但必须叫她喜欢才行。
左右不过做顿饭,对林姝姝实在算不得什么难事,她还能借此夹带私货,一饱口福。
三人有吃有喝有玩,一派和睦。
司祁脸上全黑了,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,哪知并没有出现他预想中群妃跪迎的画面。
“三带一。”
“管上。”
“管上!”
“王炸!”
打牌声不带一点降低,根本没人注意到,皇上已经在门口站了许久了。
司祁:“……”
眼看缭绕在皇上身边的黑气越来越多,阿布赶紧大喊一声:“皇上驾到――”
片刻沉默后,便是一阵兵荒马乱。
大家来不及收拾牌桌,只能急匆匆地行礼,然后就一声不吭,要么低着头,要么往林姝姝那看。
正准备往太后身后躲的林姝姝:“……”别看我啊!
“聚众赌博?你们真是好的很啊!”皇上震怒,满院宫妃,顿时跪了一地。
太后自知失礼,由着皇上把众人大骂一顿,最后拎上贵妃,怒气冲冲地回倚兰轩。
剩下的宫妃跟太后道别,也灰溜溜地各自回去。
半个时辰后,倚兰轩内。
林姝姝跪在软垫上,从回来后,已经跪了小半个时辰了。
她有认真跟皇上认错,可司祁理都不理她,面无表情地批着奏折,只在中途叫人给贵妃拿了个垫子。
林姝姝之前还想着借口膝盖疼起来呢,这回事彻底没了借口,只能被罚到现在。
直到司祁处理完最后一份奏章,他才把视线落在林姝姝身上:“贵妃可知错?”
“臣妾知道错了。”林姝姝迅速回答,“都是臣妾的不是,不光没起个好带头作用,反倒带着大家聚众赌博,实在是不好。”
“我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,求皇上重重责罚,臣妾都认。”
“你以为你逃得了责罚吗?”司祁轻哼一声,看她额头浮现薄汗,想了想,终究还是把人叫起。
起身的那一瞬间,林姝姝身体虚晃一下,柔柔弱弱地扶了下头,又小声喘息几下。
“……坐过来。”司祁冷声说道。
林姝姝一点不客气,只道了句谢,就到司祁旁边坐下,她还特意挑了个好位置,距离司祁仅一臂的距离。
不等司祁说话,她先抽了抽鼻子,长长叹息一声:“是臣妾辜负了皇上的信任。”
接下来,她开始了一场长达半个时辰到忏悔,有的没的,对的错的全数了个遍,说到动情处,还要擦擦并不存在的眼泪。
说别人的话,叫别人无话可说。
碎碎叨叨念了整一柱香的时间,林姝姝说累了,要停下歇口气。
司祁认真听她讲了全程,冷笑一声,不发表任何看法。
“……”林姝姝是彻底没辙了,脑袋一耷拉,“皇上你给我一个痛快吧。”
当天晚上,倚竹轩就传出,皇上罚贵妃抄书百遍,另收回御赐躺椅,每夜诵经一个时辰,以清心境。
贵妃被罚,其他人也没能逃过去,除了太后外,所有参与打牌的,宫人罚俸半年,妃嫔抄宫规百遍,司敏更惨,除了抄宫规,还要抄四书百遍,禁足十天,谁也不能求情。
太后躲了皇帝震怒,但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,借口请皇上吃饭,想给大家求求情。
司祁软硬不吃:“母后要是觉得无聊了,不如出去爬爬山,朕给您安排护卫。”
太后顿时不说话了。
司祁明令不许聚众赌博,但没有完全禁止宫妃们打牌消遣。
偶尔打打牌逗逗趣还行,但有谁沉迷了,或者以此为借□□换赌注,就等着皇上深夜亲访,该罚抄书的罚抄书,屡次不改的,就拉出去打手板。
同为皇上妃子,谁也不想丢这么大的脸,心有顾忌,办事也就周全多了。
对此,林姝姝也是乐见其成。
当初她弄出纸牌,只是想给自己找个消遣,可没想着把行宫变赌场,罪过罪过。
借着皇上这次发火,打牌的众人忙着抄宫规,因为皇上说了要亲自检查,也不敢让宫人代劳,只抄得手指酸麻,可算安生了段日子。
而这一晃眼的功夫,一行人已经来太和行宫一个月来。
某天傍晚,林姝姝刚写完三百遍“皇上我错了”,在床上半躺着看话本,手边放了一盘冰汤圆,凉凉糯糯的,却只许她吃两颗。
落梅进来说:“娘娘,云大人求见。”
“云大人?谁?”林姝姝想不到这是哪一号人。
不成想,就连落梅她们也不清楚,好半天只能说出:“奴婢也不清楚,不过一年前云大人来宫里找过您,您也见了。”
而能在深宫与妃嫔见面的外男实属少数,林姝姝百思不得其解,犹豫半晌,终于还是点头把人请进来。
不过片刻,那位云大人入内。
林姝姝抬眸看着,发现这位云大人年纪轻轻、一表人才,一双桃花眼,天生含着笑,唯独见她并不行礼。
双方沉默良久后,他才有些诧异地问:“娘娘不屏退宫人吗?”
林姝姝眼角一跳,不祥的预感顿生。
她定了定心神,转头对落梅她们说:“你们先下去吧。”